【忘羡】真相是真 03
失忆叽
冷。
费劲全身的力气不过也只掀起了些许眼皮子，没有预想中的刺眼阳光，反倒无论室内外都还是沉沦于一片昏暗中，依稀还能听见些许雨声，以及夹杂在期间的雷鸣声。落地窗大肆敞开着，厚重的窗帘被狂风刮得飘动不定，甚至好些雨水都把室内的木质地板给打湿了，他却仍是木然地望着这一切。
不想起来。
他的意识欲要逐渐回笼，但是滚烫的体温却是一直侵蚀着他脑内仅存的那么一点清醒，他强撑着小幅度地摆了摆手臂，无力地摩挲着自己身边冰凉的地板，在他即将败给心里的焦躁和倦意之时，总算是在茶几底下摸到了。
两侧的太阳穴生疼，他轻吐了口热气，努力地用自己仅剩的那么一点力气摁开了手机，看到显示的日期之时，他愣了一下，思索了好阵子才知晓自己原来已经昏睡过去两天了。
手机的电量已经是显示红色了，而中间赫然地显示着有上十个未接电话，他随意翻看了一下，没见到那个他想看见的人，便摁下了一键清除，而后又下意识地，拨通了快捷键的电话。
对面传来的冰冷的机械女声让他清醒了大半。
他皱了皱眉，瞥了一眼上面显示的电话号码——
好吧，天知道他为什么下意识地打电话给那个已经不记得他是谁的人。
心里虽觉无奈，却还是无力地拨了另外一个号码。
“嘟……”
“嘟……”
……
有规律的拨通声响了近十下的时候终于被接起，可魏无羡甚至连手机都还没凑到耳边，电话那头便凶吧啦几地吼道：“我朋友圈都说了这个月能不找我就他妈的不要打电话过来都他妈的眼瞎吗！？”
魏无羡听她这般语气，不过习以为常地将手机稍微挪远了些，待她吼完后，又慢悠悠地将手机挪回自己耳边，无力地笑道：“早啊情姐。”
“……”对面顿时一阵沉默。
魏无羡觉得，他能肯定对方现在正在蓄力。
不过他还是非常不怕死地又来了一句：“Hi？”
“你还有心情Hi？？我他妈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了你现在才打回来还给我Hi？？”
“抱歉抱歉，发烧了我也没办法嘛……”
“发烧？几度了？烧到你毫无音讯？快死没？”
“啊，我看看，”魏无羡将自己嘴叼着的温度计拿起来瞄了一眼，道，“40度7，还行。”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然而这次倒是比方才的沉默时间短了些，只听对方咬牙狠声道，“你怎么不烧死了再通知我直接帮你出殡呢？”
魏无羡不语，只是轻笑了一下，这倒是把忙成狗的温情给气到了。
“笑你妈呢笑，玩命啊？很好笑吗？你人现在在哪，我叫温宁把你抬来医院。”
“温情医生走不开吗？”魏无羡笑道。
“我一会还有两台手术，仅有的半个小时休息时间都被你这一电话给搅和了。”
然而罪魁祸首却只又笑了笑，无力地回了声：“是是是，都怪我，我现在在家，你让温宁过来吧。”
话音刚落，对面便没了声，且电话也被直接挂断了。
-
凌晨三点的时候，一向浅眠的蓝忘机被窗外蓦然传来的一阵停车声给吵醒了。
清醒过来以后，医生确定他除却短暂性失忆便暂无大碍了，就将他的病房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蓝曦臣给他申请了一间较为隐蔽的病房，楼层虽不算高，一下楼出门便是医院的后花园，不过总归离急诊室很远，也因此环境很安静。
按理来说，一般不会有车会被允许开到这里来的，可当他下床缓步走到窗边之时，竟是看到了一张让他颇感熟悉的面孔，正被人从黑色的奔驰里扶出来。
恰巧洒下的白色路灯光映照在那个人的脸上，本就毫无血色的面容也让人瞧了觉着更是苍白。他们的距离不过只隔了三层矮楼，但是一想起对方之前的几句言语，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有讨到，两瓣薄唇便又不自觉地抿紧了。
心里蓦然生出的瘙痒感逐渐化作强烈的刺痛，又好似有万丈深渊内的恶鬼在他心里咆哮着，被扎着针头的手无意识地覆上胸口闷得慌的位置，目光却是依旧沉默地盯着那个人看——他已经被从门口处迎出来的一位女医生招呼着俩抬着担架的护士放躺好了。
本想只是将他目送至他看不到的地方便罢了的，可在那女医生蹙眉对他低语了几句以后，那个人脸上虚虚的笑意，竟让他内心里本就翻滚着的无数痛苦酸涩甚至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尽数混作一团。
覆于窗台边攥紧了的手的手背上蓦然冒出好些青筋，正当他想转身离去之时，平躺在担架上的青年忽而一眼便望到了他所在的窗户位置上，笑意未收的目光直直地与他对上了视线，也不知是幻觉亦或是他看错了，他竟从那人无声的嘴型中看懂了他唤出的两个字——
“蓝，湛。”
魏无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近午时了，外头不再像前几天那般暴雨侵袭，和煦的阳光将整间仅有他一人的病房暖了个透彻，窗外时不时传来零碎几声鸟鸣，偶尔夹杂着些许风拂过叶缝的声音，让他觉着自己的世界一切终于归于平静了。
没有扎着针头的那只手臂被他轻轻抬起，覆到了自己的眼睛上，他开始回想着自己昨天昏睡过去以后的梦——那也是他这四年来过的生活，从来没有停歇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他的父母去得早，身边也没几个能真正说得上话的朋友，那些个酒肉之交老早就在一开始事情还未发酵之前就离他远远的了，愿意跟他还有接触的，能叫得上名字的，也就只有受过他帮助的温医生和她的弟弟，一个叫罗青羊的女演员，还有正躺在楼上病房的他的发小，蓝忘机。
他难得的有了时间思考自己的过往，大抵一切的源头，得从他几年前拍的那部电影《云深处》说起罢。
那一年他的事业刚刚有了起色，尝试着把自己刚刚完结的一本玄幻小说拍成电影，而主演当然是他自己，所有的投资、服设、场景搭建都是他一点一点靠着自己积攒回来的人脉拉回来的，他清楚自己要拍成什么模样，所以借着刚完结的一番干劲，忙活了大半年，终于有了最初的效果。加上后期的剪辑、配音、特效添加和渲染，一切准备就绪，终于，他挑了自己生日的那天上映。
原本这一切只是非常普通的一个励志故事。
如果这部电影没有拿奖的话。
他记得自己风光过的那些日子，从报纸到电视新闻、再到无数社交平台，无一不在吹捧着这部新人作品。原本他是担忧的，因为在上映前业内的人告诉他，近来有个不太讲理并且在行业里霸行的人投资了一部电影，跟他同一时间上映，里头的主演是那位投资人的亲儿子，无论是剧本还是妆造都是花重金打造的，当然，最后的票房如何，观众自有定夺。
魏无羡原以为这是一场公平竞争。
资本家们仿佛从一开始就站在了制高点，睥睨地拿着胜利的奖杯嘲讽着他的单纯。
他的电影票房突破十亿的同时，也是他坠落的开始。直到原本属于他的各个奖项被临时撤下，直到那些子虚乌有的骂名铺天盖地地落到自己头上，直到他身边原本的祝贺声变成了一句句谩骂和恶毒的诅咒，他没有一刻不在反思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可他呕心沥血的每一个期待的夜晚，连带他的这个人，都变成了资本消费的笑话，而他就连反击都显得这样无力。
微博的各个声明发出后，对于那些喜欢过他的粉丝而言，他不过是退网四年。
他漠然地看着几年前发生的一切，从一开始的诧异到后面内心几乎毫无波澜，面对原本热情的邻居变得好似看到瘟神般的躲避，他便知道自己这已经不是只发声明甚至退网就能解决的了。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在这些持续不断的风浪尖口上走过来的。
除了蓝忘机。
疲惫地思考到最后，他那些昏暗到好像只能一个人走到黑的日子里，竟只有蓝忘机不管不顾地，陪他一起度过。
失去视线的听觉是敏感的，耳边点滴的声音让他生出几分倦意。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舒适地睡过了，距离上一次这样安稳地睡一觉，还是被蓝忘机藏在家里的时候。
“你可以一直待在这里。”他记得蓝忘机把他带回家时这么跟他说过。
那天被蓝忘机找到的时候他也像今天这样烧得人都快傻了，他一开始以为蓝忘机带他去附近的医院，不太想拖累人家，还试图挣脱他的手，含糊地嚷嚷着“不去医院”，最后还是被蓝忘机强行抱出了那个又小又破的出租屋。
“会被、认出来的，不、不想、连累你……”他人烧得晕晕乎乎的时候，心里不仅嘟囔着为什么蓝忘机抱自己可以抱得这么轻松，同时还在想蓝忘机会不会跟要封杀他的人有合作，自己会耽误他家族的生意什么的。
结果因为他这句话，蓝忘机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最后被人带回了蓝家，把蓝家的私人医生大半夜的叫过来帮他打点滴。
那天他虽然烧得脑子快成一团浆糊了，但意识还是强行被保持住清醒，直到躺在蓝忘机的床上，看到蓝忘机寸步不离地坐在他边上安排着所有的事情，感受着吊起来的点滴一点一点地流进他的体内，他才安心地昏厥过去。
晕过去前，还不忘用尽自己全身最后的力气给了蓝忘机自己长达三个月以来都没有过的笑脸：“蓝湛，谢谢。”
他很意外落到这般田地还会义无反顾地帮他的是蓝忘机，但是细细想来，也只会是蓝忘机了。
两人在大学以后就很少联系了，他学的是建筑，蓝忘机要辅佐蓝曦臣管理家业，所以报的专业是金融。本来大学以前一直同班的两个人突然分开去了不同的领域，虽说皆有不同的学业课程要忙，但是以前基本两个人待在一块，一直都是魏无羡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蓝忘机在听，而这么久的关系，看上去也像一直都是魏无羡来维持的，大学以后，二人都忙着自己的课程安排，以及无数应接不暇的新鲜事，联系的次数一日不如一日，二人仿佛都如往年往日那般默契，心里好似都明白对方都忙活着，出于对彼此的关心，魏无羡也不再频繁地微信或是电话去骚扰蓝忘机，而蓝忘机亦然，这样的生分，直到毕业了，二人都出来工作了，都没解冻。
然而当他出事了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在他面前的，却不是他的任何一个那些曾与他在外称所谓很要好的朋友们，而是只有这个好似快被他忽略遗忘了的青梅竹马。
这么久以来，一直维护他的，除了他的父母，也就只有蓝忘机了。
想到这，他不禁在心里用自己想到的无数恶劣的话骂了自己一遍，最后还不忘补上一句：“真蠢啊，魏无羡你真的蠢透了。”
- TBC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