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失踪选手
所以吻我吧爱人 以你那淬毒的唇@许墨

@巴克樱桃 唯一女神 我永远爱她

【忘羡】无赖

这个pa是陆小莉逼我写的 写得不咋地也不准喷我 哼

归家:


  

  

【归家5:00】

  

       以下剧情,建议不要在睡前观看,以免不小心看得睡着醒来发现手机自动关机。

  

       以及,这是个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故事。

  

       建议配合食用BGM:

  

       无赖 – 郑中基

  

       夕阳醉了 – 张学友

  

       Jungle Durms – Xavier Cugat / 是这样的 – 梅艳芳

  

  

  

       -

  

       “ 为何还喜欢我/我这种无赖/是话你蠢还是很伟大”

  

       -

  

  

       1985,是一个酒吧的名字。

  

       而在87年盛夏的一天将近凌晨1点的时候,一位穿着无比整齐的白西装的男人停驻在了这个酒吧的玻璃落地窗边,一言不发地看着里头与他格格不入的热闹。

  

       纯白的绅士帽与黑夜一同掩住了他大半的面容,即便是昏黄的路灯、以及那些个从各个酒吧内散射出来的灯,都无法照清他的模样。

  

       尽管男人的装束与这些个歌舞厅疯狂的氛围格格不入,但他的驻足却是神秘得让来往的人群或多或少地被他吸引,想贴身于他从而搭讪的舞女妓男有之,毕竟男人驻足的酒吧外的马路上正停着一辆劳斯莱斯,可更多的是偷瞟窥望的,想看看这位绅士究竟来这灯红酒绿之地有何贵干。

  

       然而有好奇者已然在边上盯着瞧着近十分钟,这位绅士却是毫无动容。

  

       “这位先生,你是在这等人吗?”一位婀娜多姿的舞女在1985内里早就觊觎他很久了,见他站的位置正好对着的就是舞台,这不,刚一下台,这舞女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他搭上话了,想着反正也不过随口一问,他要是找酒吧内里的哪个工作人员,她也正好结个善缘,如果他正好要找的是自己的话……

  

       “不是,”清冷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心里正小鹿乱撞的舞女的美好幻想,“只是路过,不必在意。”

  

       “噢——那……要进去喝一杯吗?”舞女不甘示弱,再次问道。

  

       男人好似没有太在意她的存在,甚至说话之时,帽子也未曾摘下,他注视着1985内里的舞台上刚唱完一首的青年,看着他在一片欢呼声中走下舞台,被簇拥着走回休息室,直到青年消失于黑暗中,他才淡然回应舞女的问话:“抱歉,我不太会喝酒。”

  

       说完,便转身回到车里,扬长而去。

  

  

       80年代的香港,夜深往往是它苏醒的时候,你完全无法想象在那个被港台乐坛称霸的年代,类似于弥顿道这类区域的夜晚得有多疯狂——数不尽的歌舞厅,响彻整条街道的嘈杂音乐,舞动交缠着的肉体。昏暗的夜里,人们仿佛放肆地宣泄着因平日繁忙而压抑了一整天的欲望,夏日的闷热是这狂欢里必不可缺的调味,从每一个毛孔渗出的汗液仿佛都沾上了兴奋剂,在肉体贴合的瞬间于空气中炸开,那时候的人没有几个能抗拒这种诱惑。

  

       身为普通人的一员的魏无羡亦是。

  

       不过也可以说他跟其他人有点不一样。

  

       他性子嗜酒,也会狂欢,会放纵自己,但是他也是鲜少的知道分寸、不会太过放肆的。

  

       只有这晚是个例外。

  

       “阿婴,你今天状态好像不太行啊?是不是昨天没睡好啊?”过来问话的人是1985的老板,坐在休息室的镜子前抄起瓶子猛地灌了一口啤酒就在闭目养神的魏无羡一睁眼便能看到他了。

  

        “算是吧。”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眼底的乌青几乎是暴露了他这两天的睡眠情况。

  

       “怎么了?年纪到了,见到喜欢的姑娘心里怀春睡不着了?”老板揶揄道。

  

       “啊,算是吧。”魏无羡又一次用同样的句式,甚至还多叹了口气地回道,这少有的有气无力的状态却更是让老板好奇了:“哪里的姑娘啊?这么难泡吗,还让你这样日思夜想的。”

  

       魏无羡扒拉着自己的脸坐直了身子,看着镜子里一脸疲惫至极的自己,嘟囔道:“是啊……这梦里的人,能上哪儿泡去啊。”

  

       “啊?”老板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有,我刚没说话,你听岔了,”魏无羡拍了两下自己的脸,试图清醒了一下,站起身来,“哎,困了困了,今晚就到这吧,唱不下去了,”他打了个哈欠,又补上了一句,“有局有架打都直接来喊我就行了。”

  

       “行行行,滚回去睡吧。”老板无奈地笑着挥了挥手。

  

       得到了许可,魏无羡也没急着走,他靠在梳妆台熟络地从自己的牛仔裤袋里摸出了一包烟点了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咽了下去以后,又特别做作地向着天花板将其从鼻间缓缓漫出,或许他本人觉得耍帅耍够了,便捞起椅背上的皮外套叼着烟走出了休息室,所以完全没听到老板在看完全过程后愣了一下,低低地笑骂了他一声:“什么啊,净一傻佬。”

  

  

       梦境总是难在清醒的时候完全记住的,即便是你在梦里过了一生,醒来过后,你甚至会连那个与你一起过了一生的人的模样都容易忘记。

  

       “蓝湛。”

  

       魏无羡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无意识地念叨着这个名字,脑子里也一直在描摹着它的写法。

  

       这是他的梦里与他共度了一生的人——而且是个男人。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以后的伴侣会是什么模样,甚至没想过那个伴侣竟还是个男的——虽说他对性向这种东西一直都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并且在这之前的二十年里他也没什么这方面的需求,自父母故去后,心里的位置便一直空着,从来没有谁能真的走进来过,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这个生在几乎算是贫民窟的男青年,就能轻易接受自己的伴侣是个男性的命运。

  

       本来觉着这只是无关紧要,无需挂怀的一点小插曲,尽管一连几天他都能梦到那个人,可毕竟在他的这个所谓现实世界里,他甚至连那个人存不存在都不知道。

  

       但是就是在很多的不经意间,魏无羡都会下意识地想到那个人,甚至偶尔还会发现自己很多行事上的作风,同梦里的自己一致。而且对于那梦里的另一个主角的另一个名字,或许说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他的“字”——“忘机“,魏无羡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

  

       这着实让他不得不在意。

  

       还没来得及想再多,魏无羡就晃悠到家了——那是一间略有些旧的大单间,在一幢不算高的老公寓二楼。

  

       周围的路灯忽闪忽闪的,昏黄而又刺眼,尽管魏无羡并没有喝太多酒,也还是被晃得有些晕乎。

  

       粗糙的水泥墙壁被喷上了好些涂鸦,踱步上楼时,那微弱的小白灯将这楼道照得有些骇人。

  

       铁闸的钥匙孔子被他连戳了好几次才怼进去,好不容易拉开了,把门一撞开,他便顺势拐弯直直地摔回床上。而那大开着的铁闸和木门都直接被他忽视了,甚至连屋内的灯他没想过要开,漫入门口昏暗的走廊灯成了这20来平小房间的唯一光源。他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这里的治安一到晚上就很乱,他倒是心大地觉得自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直接趴在床上不再动弹了,半睁着的眼睛微微眨了两下,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注视起了门口那抹若有似无的光来。

  

       他缓慢地呼吸着,任由着身上的汗液毫无规律地浸湿被他压着的被子,甚至略有几滴落到了他的眼睫上,反射性地眨了两下眼,眼前的景象竟是开始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由于好一阵子没有人路过,走廊灯也在不久后熄灭了。

  

       乍然陷入了黑暗的魏无羡也在不久后昏睡过去。

  

       他仿佛能闻到那日雨水没入泥土时的味道,耳边响起或轻或重、零零碎碎的声音,来自无数张陌生面容的嘴,威胁声,责备声,浓重的呼吸声,尽数交错,却只让他觉得迷茫,好似陷入了一片混沌,不知记忆来自何处,也无法挣脱醒来。

  

  

       “蓝湛!蓝忘机!含光君!我、我刚才,是真心想跟你上床的!”

  

       “你特别好,我喜欢你。”

  

       “……心悦你,爱你,想要你,没法离开你……”

  

       “……除了你谁都不想要……不是你就不行!”

  

  

       ——这是魏无羡唯一听得清楚的几句话。

  

       他能分辨出来,这几句中的大部分声音,与他本人的是一模一样的。

  

       而另外一个,便是属于这一连几天入梦来、让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的声音。

  

       “蓝忘机……”无声的呢喃。

  

       他完全分不清这是现世亦或梦境。

  

       “蓝湛……”他努力地找寻着自己脑海里关于这个人的记忆,结果理所当然的是徒劳一场。

  

       骤然醒来,透过微薄的纱帘,清晨的光亮不过浅浅一点,将将让整个室内有了点颜色,却足以让这床上的青年的双眼慢慢开始聚焦。

  

       又是他。

  

       仿佛在梦里活了两世人般,以至于惊醒过后的他除了满身冷汗外,便仅剩从心至身的疲惫。

  

       那是一个有些玄幻的世界,他对于这一方面真的没什么了解,最多最多,也就是同酒吧老板一块看了一下《神雕侠侣》,那看起来跟他梦里的背景好像有点相似,但是也因为他的兴趣点没长在那方面上,所以也没太多了解。不过他而今细细回想——梦里从儿时父母双亡、他不得不上街乞讨,到后来被带回当地有名的世家,并告知身份,到后来在那成长,去未来的道侣家听学,与其相遇、相识,再是后来的观念不和,分道扬镳,众叛亲离,万鬼反噬,粉身碎骨,随后又重归于世,旧地重逢,虽物是人非,但尔依旧。

  

       他能感觉得到自己对男人的感情,因为后来经历的每一幕,直至梦的结尾,与男人琴瑟和鸣,他到现在梦醒时分,都觉得把自己从那梦里抽离出来有些困难。

  

  

       这是第几天了?

  

       魏无羡茫然地注视着掌心粘腻的冷汗,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他现在到底是哪个魏无羡?身处何处?

  

       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记忆和意识随着窗外那些个邻居街坊的吵闹声逐渐回笼,他摸了摸自己所躺着的地方后边没多出个胸膛来,才确认自己如今躺着的这张床只有自己一个人,他是醒了,他在香港。顿时,一阵失落恍惚自心头涌出,正如他心内此刻好似的一个声音在挣扎着唤道——不想清醒过来。

  

       愕然片刻,失神的他突然略有些慌忙,猛地坐起身来便往前胡乱地翻找着纸和笔。

  

       要放到从前,他可是从来不相信前世今生这么一说的。

  

       可如果是真的呢?

  

       笔尖快速地摩擦着纸张,上面誊下的每一个字像是都被赋予了生命,每写一段,便让他不自觉地想起梦里同那位俊美无比的仙道士经历的每一件事,同他相处时的每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情绪,甚至那些……无法言说的亲热场面所予以他的心动。

  

       再次抬头之时,已近傍晚,最后画上的圆满句号,也宣告着他已然清醒过来。

  

       手上那本用作写歌的本子被他写满了好几页,翻至最后一页,他竟无意识地,为那梦中人作了一首歌。

  

       手指摩挲着上头誊写下的每一个字,触及到某个名字上时,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他终于在这般清醒的状态下去好好地看一遍自己梦中的经历,能好好地捋一捋了——虽然磕磕碰碰的写得不是很全,那些被各种唾弃、喊打喊杀的日子,就好像真的是他自己亲身走过一遭那样。他能肯定梦里的自己所作出来的那些事放在现在的他身上,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但是也难免让他头疼——若真是他的前世,那也太惨了点。

  

       遵从本心行仗义之事,没求过能得到什么回报,纵使是被天下人所愤恨,他始终尽自己所能地保持自己的本心,可最终落得的下场却是尸骨全无。而最让他惊讶的是,从始至终,两世为人,真心待自己如初的只有蓝忘机一人。

  

       挤在他脑海里的记忆,如今即便是被他写在了本子上也实在难以消化这些信息,他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无力地翻看着自己趁着有记忆之时写下的每一幕重要的情景,直至看到最后一页,继在观音庙后,他随手写下的几段歌词。

  

       那是写给蓝忘机的话。

         

       不长,就几句。但是他唱出来的时候,就感觉怎么唱怎么奇怪。

  

       隐约有点……说不出道不尽的暧昧。

  

       随意哼了下的魏无羡略微愣了下神,不自觉地抬手,在这几句歌词下面继而又开始添上脑海里浮现出的新话语。

  

  

       入夜,当幕布披上天空,弥顿道无数的霓虹灯亮起,人们便知道一天的狂欢时间到了,周围的一切如旧。

  

       不过总有那么某天,在这些个酒吧里的其中一个,会出现让人意外的事——就比如今天1985的舞台,竟没有了平日的那般喧嚣。

  

       不知是为了气氛还是别的什么,天顶的灯球亮度被调到了最柔和,而舞台上的乐器布置得剩一台电子琴,小小的舞台上只剩一盏射灯,等待着它的表演者。

  

       “你确定今天要唱情歌吗?平时你不是最不满意自己的情歌这范吗?”在后台的老板抱着手臂揶揄着眼前正整理着自己衣服着装的魏无羡。

  

       “我就试试,”魏无羡拉了一下自己的暗红色衬衫领口,解开的两颗纽扣下裸露着麦色的肌肤,“是顺便唱情歌,主要是这两天写了一首新的,试试唱着看看反响。”

  

       “写了歌?也是情歌?你小子不会是真逢春了吧?”

  

       “算是吧。”确定自己衣着没问题后,他又拿起啫喱水往自己的大背头上喷了两下。

  

       “什么时候带过来给大伙们瞧瞧啊,这掖着藏着的美女也让我这单身罗汉饱下眼福?”老板打了个哈欠,边伸了个懒腰,边凑到了他身边,“噫,穿成这样是要勾引谁去?”

  

       “反正不是勾引你,”整理好了发型,最后,他难得地在自己的左耳上别上了一颗黑色的耳钉,对着镜子看了一眼,满意地笑了一下,转身走前,拍了拍老板的肩膀,“还有,不是美女。”

  

       说罢,正准备径直离开时,老板叫住了他:“喂,今晚彩玉楼那边有赌局你可别忘了啊。”

  

       “知道了。”他头也没回地挥了挥手,剩老板一个人在屋里揣摩着他先前那句话的意思:“不是美女……难不成是丑女?这家伙这么重口的吗?”

  

  

       本来一切都是非常完美、没有问题的。

  

       早已布置好的舞台,调试好了的麦克风,柔和的灯光,已经就位的琴手,应景的着装,以及,一大堆捧场的亲友和观众。

  

       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而且在这之前,他也做足了心理准备,确定了没问题的。

  

       握着麦克风的魏无羡莫名觉得自己的手心里满是手汗,黏糊糊的,他真的由衷地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但是此时的魏无羡却是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以来,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只因他演唱前,随意地抬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卡座的一个男人身上。

  

       他尚未来得及有多的别的什么反应,背后的琴手便弹奏起了他方才给的谱子。

  

       这是他自己私下唱过无数遍的歌,所以尽管状态不对,他也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那修修改改写了好几天的想跟那个人说的话,轻柔地哼唱了出来。

  

       明媚的桃花眼内闪着星光,唱着歌的同时,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坐在不远处的男人。

  

       那个穿着白净的西装、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男人,他的面容在印入魏无羡眼帘之时,同梦里的那个与他牵绊两世的人的容貌重叠起来了。

  

       那双特别的浅琥珀色双眸被台上的人捕捉到视线后,好似略有些讶异,下意识地转移了一下视线,但是下一瞬,又重新转移了回来,毫无芥蒂地同魏无羡对视着。

  

       明明对方面若冰霜,以至于周围的妖娆姑娘想靠近却又没那个胆子,可魏无羡却是从他的目光中寻到了几分柔意。

  

       “蓝湛……”演唱完后的几秒静默,周围人都尚未回过神来,而他也因一时间失了神,而不自觉地呢喃出声。

  

       由于他的声音便被麦克风扩大,以至于整个场子的人都听见了他的这声呢喃,他也在听到的一瞬间,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

  

       “啊……我说的是我刚才唱的这首歌的名字,”他这般打着哈哈解释着,可目光却是逐渐渡上了点坚定的意味,向那位白衣绅士那边望去,“是的,我给它取名为《蓝湛》。”

  

       酒吧里的人很多,其实同往日没什么区别,都是这般热闹,可魏无羡倒是觉得今天的人真真是多得离谱,不然男人的身影又怎么会被来往的人群遮掩得让即使是站在舞台这高上一截的魏无羡都难看清呢。

  

       方才的演唱其实是很成功的,无论是歌词还是旋律的谱写,都是他亲手所作,底下拥挤的听众竟在他唱的时候都情不自禁地噤声听着,待唱完以后的现在,大伙们才几乎都沸腾了起来,好些个平日玩得好的兄弟姊妹和常客在底下都打趣着他,说着明明平时他唱什么歌都好,就是唱情歌的时候要么就骚得很,要么就太假,用情用不到位,难以共情,而今却像是开窍了般,让他们都听得有些心动了。

  

       他没有回应底下正打趣着他的那些个人的话,反而失了神般地随口同听众们说了两句玩笑话,便将舞台交给了那琴手,径直下了台,也没管周围人的疑惑,只是一股脑地拨开人群,往男人的方向走去。

  

       有那么一瞬间,魏无羡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太受自己控制,可是盈满内心的好奇也让他不太愿意停下脚步。

  

       周围的人像是被他生生屏蔽了般,而酒吧内也并没有因为他这么点小插曲而失了气氛,人们几乎是在他下台的下一秒,便又重新找起了自己的乐子。

  

       他就这么目视着男人所在的位置,两手无意识地推着拥挤着的人群,以至于走到男人面前时,身上的衬衫都被挤得有些皱了。

  

       看着眼前这般精致的人,他顿时有些说不上来的羞愧,心里无数的困惑和问话都哽在了嘴边,启唇时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面前的男人在看到魏无羡走到他跟前的时候,好像就知道来者就是来找他的,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没有躲闪,里头蕴藏的情绪是魏无羡从未见过的,他理不清,疑惑之余,心里万千想问的话语,最终也就只憋出了一个字:“你……”

  

       周围的闹哄与二人的沉默简直格格不入,魏无羡这人平时口嗨开玩笑惯了,但是这一到自己的正经事上倒是略有点紧张,紧张到屁都蹦不出来一个。

  

       该说点什么?

  

       直接跟人家说我好像梦到过你,而且在梦里跟你在一起了,咱俩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都做了就这么过了一世吗?

  

       如果真要这么说的话,魏无羡觉得眼前的人可能会以为自己是脑子有病。

  

       思来想去道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周围的人很多,又挤又闷,让他没法好好思考怎么跟眼前的人说上第一句话。

  

       万般纠结之下,他憋出个有点勉强的笑容:“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完了。

  

       开口说完那句话的时候魏无羡就知道自己完了,瞬间有点头大。

  

       这什么渣男搭讪语录?

  

       看人家这着装一定是电视上的大人物,见过不是很正常吗,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没见过,人家这看起来就价格不菲能和他这市井小毛头有什么瓜葛吗?

  

       意识到这一点后的他表情有些欲言又止,好在眼前的男人对他所问好似并没有露出任何一点嫌弃之意,只是单纯地与他对视着,并且在魏无羡觉着尴尬之时,淡然地回应道他的问题:“或许。”

  

       对方的声音不大,几乎是下一秒便被周遭的吵闹声给淹没。可听到回应的魏无羡愣了一下,虽然只是仅仅带有不确定性的两个字,可他的心底的不自在还是不知为何地散去了几分,让他不禁释然笑道:“这里人多,赏脸吃个宵夜不,我请你。”

  

       “好。”

  

  

       -

  

  

       晚间时分很多店铺都打烊了,余下的都是些准备收档的小店,其间不乏有糖水铺和茶餐厅,夜里不比白日,总会冷清些,不过这也正好。

  

       “不知道你有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不过晚上吃太多容易积食,吃个糖水还是挺好的,”熟络地领着人走过两条街,他们去到了一家看起来略显简陋的糖水铺,“如果有机会在白天再见面的话,再请你吃饭。”

  

       他好似招呼老朋友般地带着男人走进糖水铺内相对而坐,并且还贴心地帮对面的人叫了碗热的杏仁糊,而开口之时,却是颇为正式的自我介绍:“我是……魏无羡,不过我比较习惯他们叫我魏婴,在这里……是个驻唱歌手。”

  

       这像是一个无声的暗号。

  

       在男人应允同自己出来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得对方是跟自己一样做了同样的梦了,或者说,在看到他的面容,对上他的视线之时,他心里就只有一句话——是他了。

  

       男人非常正经地端坐着,他身上那穿戴整齐的白西装像极了梦里的他所穿的那套白衣袍,与魏无羡对视时,眼神内仿佛一片平静的湖面,实在好看得紧。启唇之时,那清冷的声音不知为何,好似在撩拨人心弦般:“我叫蓝忘机,是个政客。”

  

       “也是……蓝湛。”

  

       魏无羡只觉心里一动。

  

       “这么说的话……你也梦到了。”这是个陈述句,语气可谓是很肯定。

  

       “是。”蓝忘机应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那只是一个梦,不是我们真的经历过的。”魏无羡轻轻笑了笑。

  

       “可能,”蓝忘机没有否认他所说的,“不过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的确,”魏无羡深吸了一口气,“那……这次算是你来找我的,你是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有,”蓝忘机顿了顿,垂眸之时,像是在思考着些什么,“我想我们可以先彼此认识一下。”

  

       “也是,不过在此之前,我得跟你说清楚一点,”魏无羡认真道,“梦里归梦里,现在在这里坐着的你我,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

  

       “我想你也清楚梦里同现实的区别,”魏无羡舔了舔唇,“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梦的话,我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像现在这样的会面。”

  

       “而且如果是因为那个梦,促使你来找我的话,你完全可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

  

       “因为本身那个梦里你所见到的所发生的,在这个世界的你我身上是根本没经历过的。”

  

       “梦里面的你和我,是神仙眷侣,但是不代表这个世界的你和我,就一定要绑在一起。”

  

       魏无羡算是在经过同自己的思想斗争,得出的这一系列结论后,颇为坦然地将自己所能顾及到的一切明明白白地告诉蓝忘机。

  

       “我不否认你所说的,”听完,蓝忘机也还是淡然地回应着魏无羡所说的话,同时他那双剔透的眸子也同魏无羡那般认真地望向对方道,“在来找你之前,我就想过你会顾虑了,所以我想解释一下。”

  

       “你我都是人,我并不会因为你我而今的身份而对你有鄙夷之意之类的。”

  

       “嗯,我看得出来,蓝先生无论在哪儿都是个正人君子。”魏无羡笑道,“那么蓝先生这次来找我是想再续前缘吗?”明明只是打趣的话语,可说出来后,魏无羡竟觉得好像哪儿有点不大对劲。

  

       而蓝忘机也没有给他答复,只以沉默回应,便是因为如此,魏无羡也无法看清他的态度,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对他到底是什么想法——因为巧合想交个朋友?还是再续前缘?在这里?在香港?在这种两个人无论身价还是地位都相差如此之大的情况下?

  

       可尽管如此,魏无羡也不该作那样无礼问话,他赶忙道歉道:“抱歉,刚才只是句玩笑话,蓝先生不必放在心上,”可顿了顿,他又坦诚道,“不过真的,如果只是因为那个梦的话,其实我觉得蓝先生你不必这般看重的。”

  

       “你看现在的我们,尽管彼此在此之前毫无交集,不也过得挺好?”

  

       “你是觉得,其实我不必来找你?”蓝忘机淡声问道。

  

       “算是这个意思,”魏无羡笑道,“我只是觉得你现在的身份屈身在这里,不太合适。”

  

       嘈杂的氛围,疯狂的人们,挥洒的酒液,连夜不断的歌声,赌博时的吆喝,麻将碰撞的声响,小巷里斗殴的闷哼和唾骂……这一切都与蓝忘机而今的身份格格不入。

  

       可这就是魏无羡前20年的人生。

  

       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而今的人生里几乎没有一样东西是能跟蓝忘机能连得上线的,除了那个梦。

  

       既然如此,为何这般大费周章地来打扰彼此?

  

       虽然他没有觉得蓝忘机是来打扰了自己的意思,但是对于蓝忘机的人生,他觉得是自己乱入了。

  

       这点认知让他不禁有些愧疚。

  

       “你可以不用想那么多的,”正当魏无羡还沉浸在自己的愧疚中时,蓝忘机小叹了一下,轻声道,“就当做,我来找你,只是单纯地想认识你,没有别的意思。”

  

       “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啊,”魏无羡笑道,“如果是交个朋友的话,你可以抽空来听我唱歌,白天的话也可以一起吃个饭。”

  

       “就当交个不同世界的新朋友,体验一下生活?”

  

       “嗯。”蓝忘机应道。

  

       二人不约而同地敲定了今日会面的目的,再次谈天之时,便没了太多的芥蒂和不自在。

  

  

  

       后来的日子,蓝忘机有空的时候都会在1985夜间开场的时候去听魏无羡唱两首,不过先前约好的白天一起吃饭这件事,却是迟迟都没有过后续——魏无羡是知道蓝忘机定是什么大人物,毕竟那个“政客”可不是能随随便便就能说出来的职业,考虑到对方白天出现在公众场合会引起的轰动,以及对方可能白天并没有那么有空。

  

       所以他也跟蓝忘机提及一二,只是单纯地这么来往着,像别的普通朋友一样,不过也有那么点不同——基本每一次见面,都是蓝忘机过来找他的。

  

       并且他们的每一次见面,也只是要么去糖水铺吃个糖水,聊一下天,要么就是在酒吧,蓝忘机坐在底下的卡座,听魏无羡唱歌,到了休息时间,魏无羡就会下来同他说两句。

  

       因着每次蓝忘机白天都会有事,所以他不会待得太晚,二人基本都是聊上一时半会,蓝忘机就得离开了。

  

       他没有主动去询问蓝忘机的住处,在聊天的时候也没有谈及对方工作上的事情,反而很多时候都是他在说自己生活上的趣事儿,在谱曲作词时的困扰,而蓝忘机则是在一旁听着。

  

       他还把初初与蓝忘机相识时的卡座专门跟老板提着空了出来,当成了蓝忘机的专属座位——这一点他是私底下自己偷偷做的,并没有跟对方提及。

  

       这一切的一切,于魏无羡而言,就是他所想告诉蓝忘机的自己的态度,即便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意识到——他并不想因为一个巧合、一条被上天蓦然系上的红线、一个连他们彼此都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梦境而强行介入对方的世界,彼此间隔着的天壤之别,总让魏无羡觉得他跟蓝忘机之间实在没有到梦里的那种可以携手共度一生的程度。

  

       他觉得自己现在过得很好,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很累,但是至少很自在。同时他也希望,蓝忘机不要因为一个巧合,而让蓝忘机自己的生活有太大的改变。

  

       不过二人这样的隔阂其实并不妨碍他想跟蓝忘机来往,毕竟魏无羡现在手头所写的近乎十首歌都能说归功于蓝忘机这个人——多亏了这个人的存在,魏无羡时不时就能想起梦里的好些细节,偶尔的偶尔,魏无羡还会梦到他们在那个世界所发生的事,每每醒来,他都不自觉地写上几段,甚至有时光是看着蓝忘机,他的脑子里就不自觉地会浮现出些许赞美的句子来,拼拼凑凑的,手边的笔记本便被写满了大半本。也是多亏了这个人,他现在唱情歌倒是越发地信手拈来了。

  

       是的,情歌。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魏无羡自己都有些意外,虽然他不能特别坦然地承认自己打从心底地把蓝忘机当成兄弟,说真的,甚至有些时候,有些灯球闪过蓝忘机那张精致的脸庞的瞬间,还有那双剔透的眼眸认真地凝视着自己、听自己说话的时候,很多这些细微的,甚至小到可以被人忽略的那些个刹那,在印入魏无羡的眼帘之时,几乎是与他脑海里很多梦里的小细节重叠,猛不丁地让他实在没忍住心里一颤。

  

       那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受,大抵也是他先前的20年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出现过的感觉,他也愿意在心里坦然地将其称之为“心动”,这种隐隐疼痛却又会带着点愉悦的心情很奇怪,但是他不讨厌,也并不打算坦白。

  

       因为蓝忘机这个人真的太好了。

  

       他记得二人相识以来的这么些天,蓝忘机同他相处时的每一份贴心,明明是两个极端的人,他却能用无数的细节将他这个人的好牢牢地印在魏无羡的脑海里,融入他的生活里,渗入他的骨髓、灵魂,让他挣脱不得,甚至尽管知道自己可能这辈子是绝对不可能跟对方有任何发展,他都甘之如饴。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魏无羡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

  

       而蓝忘机的回答,则是让魏无羡蓦然失笑:“因为你值得。”

  

       “可是在这之前,我们明明毫无交集。”魏无羡反复地提醒着他们相识的缘由,得来的却只有蓝忘机认真的一句:“我知道。”

  

       魏无羡清楚,这根本不能成为他心安理得地接受蓝忘机对他好的理由,他始终觉得,是自己的存在,是因为那个巧合的存在,而让蓝忘机这般好似从天上来的人堕入凡间,来怜悯他这个凡人。

  

       他受之有愧。

  

       所以尽管某天他在台上唱着那些因蓝忘机而写出来的歌,眼神同时不自觉地瞥向对方所坐着的那个位置,发现对方正认真地听着自己唱着时,同对方眼神交触的瞬间,他的心里觉着莫名安心,连带心底的那种名叫“心动”的感觉都变得悦人起来,他也没有同蓝忘机提及过任何两人的关系发展的事。

  

       他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既然而今的身份并不门当户对,那就保持着这样的关系、这样的相处,好像也不算什么坏事。

  

       他是真真越相处越觉得蓝忘机好,好到他觉得现在这样的自己,实在配不上。

  

       他总觉得蓝忘机值得更好的,门当户对,无所顾忌,而不是这样的他。

  

  

-

  

  

       这是很普通的一天清晨。

  

       一般这个点还留着的,多数都是前一天晚上在这儿通宵没走的。

  

       魏无羡百般聊赖地衔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手撑着无力的脑袋,那双垂着眸的桃花眼则好似漫无目的般地看着手头正翻着的歌词本,耳边传来唧唧喳喳的几个女孩的声音像是浮云般压根儿没影响到一晚没睡的他。

  

       “今天的电视怎么转新闻台了?”其中一个女孩嗦着桌上已经空了的酒杯,闷闷地问道。

  

       “不知道诶,不过你看看,电视上面的那个靓仔,长得真的好俊诶。”坐在她边上的女孩顿时犯起了花痴。

  

       “嗯?哪里哪里?”一听有靓仔,本正闷着的女孩瞬间满眼放光地抬起了头,“我的天这也长得太好看了吧!!这新闻台什么时候还藏着这种帅哥我居然碰上了!?这一定是缘分!!”

  

       “醒醒,你好像昨天才说的喜欢魏婴来着?”女孩瞥了她一眼,随后又指了指离她们不远处正翻看着笔记本的男人,“你的心上人还坐在那儿呢你就公然移情别恋了。”

  

       “哎呀只要心够大,情人再多都不怕嘛~”女孩笑道,“而且我们的魏大帅哥也不缺我一个喜欢他啊,哪像这个帅哥啊,叫什么来着,噢——蓝忘机,你看看现在这普天之下往哪儿找这种又白又帅又欲的男人去?而且还不是娱乐圈的!这可是新闻台!新闻台!这可是我们香港的那什么行政主任!”

  

       “……你知道行政主任什么意思不?”女孩无语地问道。

  

       “不知道!但是不妨碍我看上他的脸!”这回答可真是理直气壮极了。

  

       “你们在聊什么?”

  

       正当二人聊得热火朝天之时,方才听到二人在讨论的人的魏无羡登时回过了神来,径直走了过去。

  

       “嗯?啊哈,魏哥好呀!”那方才犯花痴的女孩撑着脑袋抬眼对来者笑道,随后又用眼神示意着电视上的人,“我们在聊电视里的那位靓仔呢。”

  

       魏无羡抬头便看到了那个正被记者群围着的男人。

  

       那是同平日里在他面前一样,走到哪儿都让人挪不开眼的存在。

  

       在看到男人出现在电视里的那一瞬间,魏无羡只觉得自己的心里特别闷。尤其是在刚通完宵过后,连带着这种感觉,从喉间的干涸到心脏的难受,断断续续的钝痛,再至腹部的翻滚,让他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了。

  

       他从来没有询问过蓝忘机的职位,只知道他是上面的人,是个政客。

  

       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蓝忘机是这等厉害的人物。

  

       “是挺帅的。”他轻轻地扯了个笑容,“我方才好像听到你旁边的这位美女说,你昨天才刚说过喜欢我?”

  

       “……噗,”被戳穿的女孩听到自己身边的女孩笑自己的声音,她也没恼,甚至还开玩笑对魏无羡道,“是是是,喜欢你,老喜欢你了,永远最喜欢你!你就是我心里的大明星!”

  

       听到女孩可爱的发言,魏无羡也不禁笑出了声,睨了对方一眼:“早点回去睡吧,都玩了一晚上了。”

  

       说完,还没等女孩回答,他便顺手收走了女孩面前的空杯子,把它放在了吧台上后便径自离开了酒吧。

  

  

       “以后~让我倚在深秋,回忆~逝去的爱在心头……”*①

  

       归家途中,魏无羡轻轻地哼着昨天新买的磁带听到的歌。这是当红歌手谭校长前不久获劲歌金曲奖的一首,是一首用一种欢快的语气告别爱恋的歌,校长那把如陈酒般让人醉在其间的声音唱出来着实让魏无羡沉浸,然而到他嘴边哼出,倒是多了几分稚嫩的少年气。

  

       他迎着逐渐刺眼的阳光漫步于人行道上,届时来往人群不多,有的几乎都是跟他一样通宵了一夜准备回去补眠的,不过没走多长的一段,他便被一辆迎面驶来的劳斯莱斯里的人叫住了。

  

       “……蓝湛?”魏无羡也不知道他是该先惊讶这豪车先还是该惊讶方才刚议论完的男人这一大早出现在自己面前。

  

       “嗯,是我,”蓝忘机也没有要掩饰的意思,一副就是冲着他来的模样摇下车窗对魏无羡说道,“你今天有空吗。”

  

       好家伙,还真是冲着他来的。

  

       “……大概有?”魏无羡皱着眉说道。

  

       回答完这句,他隐约看到蓝忘机像是在跟司机说了句什么,便直接下了车。

  

       “我们谈一下?”

  

       “行。”

  

       这一大早过来,魏无羡猜着蓝忘机怕是有什么要紧事,便也没管自己那有点抽疼的头,立即便应了下来。

  

       他们没走太远,只是随意寻了个小巷子。

  

       “有什么那么严肃的话题需要你特地走过来谈的吗?”魏无羡疲惫地笑着问道。

  

       “嗯,”蓝忘机轻轻应了声,“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出道的打算?”

  

       “出道?”魏无羡被蓝忘机蓦然砸过来的这个词给震惊到了,“你说的‘出道’是我理解的那个‘出道’吗?”

  

       “是,”蓝忘机肯定道,“如果有的话,你现在可以随我去BLJ公司试音。”

  

       “等等等等……”一瞬间,魏无羡只觉得自己头疼得厉害,“你这是……给我走后门的意思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顿时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可本就紧皱着试图抑制着头痛的眉皱得更紧了。

  

       “不算,”蓝忘机道,“只是给你个机会。”

  

       一个能被人赏识的机会,一个谋得出路的机会。

  

       “所以还是要靠我自己的实力获取的是吗?”魏无羡向他确认道。

  

       “这是必然。”

  

       作为一个搞音乐的人来说,无疑这是一次特别好的展现机会,也可能他就能因此慢慢爬上高处,能在蓝忘机面前不会显得这般……无用了呢?

  

       沉思片刻,考虑到蓝忘机的身份,他也不好耽误人家时间,随即便应了下来:“我愿意试试。”

  

       说完,蓝忘机便将他带上了车内。

  

       不过一进车里,魏无羡就后悔了——他家也不远,就几步路,为什么他不先回家冲个澡换个衣服再跟蓝忘机去公司?

  

       车内开着适宜的冷气,清冷的、道不出味道的香薰并不浓郁,可这就显得魏无羡身上的烟味很是不妥了,虽然同他一并坐在后排的蓝忘机一直微开着窗户通风,他同司机也都没有多说什么,可越是沉默就越让魏无羡觉得无所适从,甚至在看到窗户倒影自己的模样时,开始埋汰着自己那副不太精神的模样。

  

       “……蓝湛,BLJ公司那边是你亲自去沟通的吗?”魏无羡故作随口问道。

  

       “不是。”

  

       “那……”“这几天会议比较多,我让秘书去的。”

  

       “……”

  

       得,就连他反悔或者说改天的机会都没有了。

  

       “怎么?”蓝忘机见他一副闷闷的样子,疑惑地问了一下。

  

       “没有……不瞒你说我刚通完宵正准备回家睡觉呢,现在这副模样,我自己看着都觉得……实在邋遢得很……”魏无羡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闻言,蓝忘机愣了下,随后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该提前告诉你的。”

  

       “不是不是,”魏无羡连忙打断了他的自责,“是我的问题,我该在上车前就跟你说回家换身衣服洗把脸的,哎……我随意整理一下就好,得亏我这皮相也不算差,哈哈哈。”

  

       他对蓝忘机扯了个笑容,然后转过身开始对着车窗上倒映着的影子,准备开始手动整理自己的仪容,然而还没动手,蓝忘机就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套崭新的黑色西装递给了魏无羡。

  

       “这是我备用的衣服,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见魏无羡愣然没接,蓝忘机径直塞到了他的手里,不容拒绝般地往他手背上摁了摁。

  

       “……谢谢。”喃喃间,眼眶不禁微微热了起来。

  

       他到底是……何德何能,何其有幸,碰到眼前这个人啊……

  

  

       BLJ公司是当时特别权威的一家娱乐公司,底下出的有名艺人多得数不胜数,里头有着当时最先进的录音设备,那些个被它签下的明星基本就没有不火的。

  

       这一整个早上,从车上下来,被蓝忘机带着去面试,直至进录音棚,站在麦克风前,魏无羡都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一直没晃过神来。

  

       直至他所写的曲子的旋律从耳机内响起,他才醒过神来。

  

       这是那首他最初写蓝忘机的歌,每一个音符,歌词的每一个字,都是他所誊写下来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唱出的这首歌,是感激,亦或是眷恋,就连他自己此时都不太看得清自己的心。

  

       许多梦里同那个人一起度过的画面在无数次闭眼之时闪过眼前,连带那些个同蓝忘机在这个世界一起相处的细节,一并让他沦陷于这首歌内,沉沦于他所唱出的每一句歌词里。

  

       当最后一句歌词的最后一个字从唇边溢出时,他好一阵子没缓过来,甚至在看到蓝忘机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鼻头蓦然地酸了一下。

  

       “我尽力了。”魏无羡疲惫地笑道。

  

       “我知道,”蓝忘机的声音略带喑哑,他的面容虽看上去好似同平常一般淡漠,可魏无羡却是能看到他的眼神里有着种他道不出的情绪,“你唱得很好。”

  

       “也就你看好我而已。”终于结束了,魏无羡也没想管结果,他现在觉着这里热得慌,便脱了外套搭在了自己的手臂上,领口处的扣子被他随手解开了两颗,麦色的锁骨肌肤上沾着些许细密的汗液,说话时,喉结微微上下涌动,见此,蓝忘机不禁撇开了视线,嘴上却说道,“不,是你实至名归。”

  

       “哈,这还没有结果呢,你就开始打趣我了。”懈下那一直紧绷着的那口气,他终于像是没了负担般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后又拍了拍蓝忘机的肩,“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一会再回来问结果。”

  

       “不必,BLJ的总监那些都在,一会便有结果了,”蓝忘机拉住了他的手腕,“待结果出来,我们再去庆祝。”

  

       “噗,好——依你依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蓝忘机所说的给影响到了,一向有自知之明的魏无羡竟也生出了几分自信,觉得自己稳了,甚至连带等结果的时候,本来毫无波澜无所谓结果的心都跟着多了点期待。

  

       人们常言,上帝总会眷顾有准备的人。结合方才自己的状态和表现,魏无羡并不觉得自己能打个满分,但是及格良好应该是会有的,毕竟这在酒吧驻唱的好几年,他也是有那么些小小粉丝的。

  

       虽然她们之中有好些是冲着他的脸来的。

  

       坐在招待室等结果的魏无羡百般聊赖地打开了自己的歌词本,也不知是不是忘了先前自己好似护崽般地谁也不给看的模样还是故意的,倒是大大方方地在蓝忘机面前翻看了起来,期间还时不时地瞥过眼神去偷看坐在自己身侧的蓝忘机,见对方完全没有好奇自己这本子的意思,眼神还特别平静地望着前方,魏无羡便努了努嘴,向他搭话道:“蓝湛,想看吗?”

  

       “嗯?”蓝忘机疑惑地看向他,只见魏无羡像是献宝般地晃了晃自己手里有些旧了的笔记本,“这是何物?”

  

       “我写的歌词,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内容和想法,”魏无羡一脸狡黠,“旁的我都不乐意给看呢,不过是你的话,喏。”

  

       说着,便把笔记本塞到了对方手里。

  

       “我同你说哦,看到后面的时候可能还有……”“魏无羡是哪一位?”

  

       “惊喜”二字到嘴边尚未说出,门口就来了个人喊他的名字。

  

       “哈,想来是有结果了,”他跳着站了起来,“你在这坐着看吧,我一会回来就给你报喜!”

  

       “好。”蓝忘机点了点头,目送着那看似跳脱的身影消失于门口,便自行低头翻看了起来。

  

       魏无羡的字一如他本人,狂草却不失风骨,也不知他是从哪儿习得的这写法,倒是让蓝忘机的眼神蓦然多了几分柔和笑意。从那些个字连成的话语间,还有那些个标注的小习惯,蓝忘机仿佛能看到曾经年少的魏无羡随手写下的那些故事时的模样,心情好时的他喜欢画些逗趣儿的小涂鸦,喝过酒或是半梦半醒时,他的字迹会更为潦草些,繁体字到了他手里都能简约写成天书,不过好在不算太潦草,蓝忘机解读得也并不困难。

  

       这些种种,都让蓝忘机觉得自己好像离这个鲜活的人更近了些。

  

       然而这厢的人虽正看得入了神,另一厢的却是不太称心了。

  

       “你是魏无羡?”一进门,他便被招呼着坐到了办公桌的前方接待处。

  

       审核的是个有些年纪的女人,可那一身黑色西装,以及那坐得笔直的模样,倒是让人不禁严肃起来。

  

       “是的。”魏无羡老实应道。

  

       “是这样的,我想蓝先生也有提前跟你说过吧,我们公司只能提供给你试音的机会,但是你也知道我们公司捧明星的规矩,即便是有关系,但是具体的结果,还是得按照公司的标准来的,这个我想你也是清楚的对吗?”女人平淡地陈述着,一字一句都没有想过会不会对眼前的人造成什么伤害。

  

       “是的,这个我能理解,本来我也没有想过要攀附蓝先生作后台。”魏无羡解释道。

  

       “嗯,既然你对规矩清楚,我也就不多浪费你的时间来给你解说什么了,”女人推了一下自己那副金丝框眼镜,拿起了一张纸看了一眼,继续道,“你的试音方才经过我们上层的试听,已经给到我这边结果了,你可以看一下。”

  

       “好的,谢谢。”边说着,魏无羡边接过那张判定纸。

  

       纸张正面入眼的瞬间,便看见通红的“Fail”红印盖在了评定处。

  

       “非常抱歉,本来上层对你所作的那首曲子是表示非常赞赏的,但是最近来了太多你这样的音色试音了,上层同我们说如果再收的话就泛滥了,你要不考虑一下投稿去我们的词作部?这也不失为一条展现你的才华的路,你可以考虑一下。”女人好似习惯了应付这样的场景般,说话的语气也都颇为公事公办。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明明他一开始就没有期盼些什么的,他只是单纯地,想在这个正式的环境,把那首歌完完整整地唱出来,唱给蓝忘机听而已。

  

       他早就知道的,在一个地方耀眼,怎么就觉得自己可以闯荡娱乐圈了。

  

       即便是蓝忘机走了关系,给了他一个机会,可是他怎么能就觉得自己已经有那个能力走上阶梯,不用太久就能同蓝忘机并肩了呢?

  

       魏无羡几乎是愣在了原地,捏着那张A4纸的手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女人也没有催促,许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她甚至面无表情地拿起了桌上的水杯起身去饮水机那边装水。

  

       被人予以这般态度的魏无羡登时回过了神来,脸上扯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缓缓起身向女人鞠了个躬:“我会考虑的,谢谢。”

  

  

  

       “蓝湛!”回到招待室的魏无羡满脸笑意地跳到了蓝忘机面前,着实把蓝忘机唬得愣了一下,“还顺利吗。”

  

       “嗯,还不错,”魏无羡一脸轻松的模样,“我们一会去哪儿吃饭?”

  

       “你决定,”蓝忘机轻声道,也不忘把手上的笔记本合上物归原主,“想吃什么都可以。”

  

       “那我就不客气了哦?”魏无羡拿回自己的本子的同时还睨了蓝忘机一眼,看他的神情,怕是没翻太后面,一点都没看到他后来在认识他后写下的那些话,也不知该庆幸还是失落,他也只能维持原样道,“我才发现我每次都是带你去那些小店里吃,怪不好意思的,既然这回是给我庆祝的,我们去家贵一点的好了。”

  

       “好。”

  

       听到这个字的时候,魏无羡没忍住,在蓝忘机起身走在他身侧的时候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就知道,蓝忘机对于他的所有提议从来都只有这么个“好”字,而他也习惯性地因为蓝忘机的这个字而感到特别开心。

  

  

       魏无羡领着他去了附近的一家西餐厅——那是他曾经打过工的地方,环境还算不错,价格他心里也有数。

  

       点餐的时候,魏无羡没有点太多,通宵过后精神状态和胃口都总归不会太好,尤其是刚才在BLJ公司那儿精神还是略有紧绷的,一出来懈下来了,人都有点昏昏沉沉的。

  

       吃饭间的氛围一如往日,仍是魏无羡时不时挑起话题,蓝忘机应答。

  

       然而蓝忘机却是总感觉好像哪儿不太对劲,他有沉默地观察着魏无羡的神色,除了疲惫些、笑起来有些勉强外,好似同往常真的没什么不同。

  

       他将这种违和感归于魏无羡太累的缘故,并没有深究,亦没有多问。

  

       作为把魏无羡带出来的人,饭后他也便把人送回了1985——是魏无羡要求的。

  

       他没有告诉他自己的住处。许是有什么不便,又或者是魏无羡回酒吧有事罢。

  

       甚至对于魏无羡在下车时的告别后笑意盈盈地加的一句“保重”,他也只是愣然一下,点了点头,并没有多想,且在发现魏无羡的笔记本落在了自己的车上的时候,他也只是在心里默念着,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还给他。

  

       直到他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没多久,秘书进来汇报完了这两天的工作行程,秘书见他神色不对劲,询问之下,他犹豫片刻,还是让秘书替他问了一下BLJ公司关于魏无羡早上的结果便去开会了。

  

       可待他从会议室里出来听到秘书告知的时候,他便开始蹙眉回想着魏无羡早上的不对劲来。

  

       晚上下班的时候,秘书前来提醒他明天早上有个同Y国的重要会议要开,蓝忘机应了声,却还是在上车后同司机报了1985的名字。

  

       酒吧内的陈设如旧,就像他初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同他平时待的场合简直天壤之别的喧闹,杂乱,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台上站着的不再是那个人了。

  

       究竟是从哪天开始对这样一个人耿耿于怀呢?怕是连蓝忘机自己也说不清。

  

       那日醒来过后,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脑袋那种撕裂般的疼痛,就像是有人强行把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塞进他的脑海里。

  

       他从出生到现在接受到的教育都是高等的、科学的,对于前世今生这么一说,从来没有人在他身边谈论过,但是他本身就喜爱看书,多多少少,概念还是有的。

  

       可是这不代表他会信。

  

       直到他后来一连几天,甚至几个星期,反复入梦,甚至到后来有那么些在开会的瞬间连现实和梦境都分不清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处理一下这种状况。

  

       然后,便有了后来的酒吧观察,相遇,相识。

  

       蓝忘机深切清楚地知道,如若被家族里的长辈知道,定会少不了一顿教训。

  

       可是大抵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同魏无羡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心里好似有什么情绪破土而出的瞬间,他就明白什么叫万劫不复了。

  

  

       1985酒吧的老板一眼就看到他的到来,他像是老朋友一样出来同他打招呼,可下一句话,却是如同利剑般毫不犹豫地捅过来:“阿婴辞职了,就早上的事。”

  

       他说,那本魏无羡一直揣着的笔记本是他故意落在他车上的,而魏无羡想说的话,都写在了那本本子里。

  

       他说,魏无羡告诉他自己没来得及写一句再见,便让他来代说了。

  

       至于去处,就连老板本人也没有多问,他只说魏无羡跟他开玩笑,说要去流浪。

  

       拿到魏无羡家里的地址,去到的时候,门口是大开着的,里边的东西还在,可主人好似走得很急,大的家具都放着没带走,可里头却是已然空无一人了。

  

       顿时间,被他一直攥在手里的笔记本的薄薄封面,蓦然被紧摁出了印痕。

  

  

       -

  

  

       1994年10月31日,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

  

       在这的前一天晚上,香港本年度的劲歌金曲颁奖典礼刚结束,每一年都会有几十首歌入选,然而真正选上的,也就只有十首而已。可能一个人只有一首获奖,也有可能会有连续两首甚至三首,这就是全看数据和运气说话的了。

  

       这奖吧年年都有,不过获奖的人近几年也都换上了新鲜面孔,见过的都是捧着拿回家放好的,可随身带着拿去麻将桌压钱的,也就近年来突然一炮走红的一名魏氏小生。

  

       “我刚刚才看完颁奖典礼的回播呢你就拿着这奖杯来压钱了!?败家!!!太败家了!!!!我还以为我的《缘未尽》数据铁定高过你的《汉广》呢!碰!”说话的女人挽着个丸子头,盘腿坐在凳子上,一手抱着曲奇桶,一手摸着牌,毫无荧幕上获奖时的娇羞模样。

  

       “就是就是,阿魏你这人可真他妈是老天爷喂饭吃,每年一唱国风奖就一拿一个准,你哪儿来的这么多这些想法啊?”这附和着的亦是个当红的男明星,平时在荧幕前都是保持高冷的形象,而今倒是哼哼唧唧地丢下一只牌。

  

       “等你们哪天有个梦中情人就写得出来了,“魏无羡毫不害臊道,不过他也就这么一说,至于信不信,又是他们的事了,“赶紧推多两把我得走了,我经纪人说等会会亲自把新专辑送到我家去,而且我还准备着赢了以后欢欢喜喜地回家抱着钱和奖杯过生日呢。吃!”

  

       “呸呸呸,你从出道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几斤几两?还梦中情人,现实屁都没见你放一个。”男人睨了他一眼。

  

       “对噢,今天是你生日吼,我都差点忘了这回事了,”坐在魏无羡对面人一副突然醒悟的模样拍了下大腿,毫无偶像包袱地边嚼着鱿鱼丝边打出一张八筒,“生日快乐,喏,不谢。”

  

       “哎呀不用不用,”魏无羡贼兮兮地摸了一张牌笑道,“自摸!无字花、独独摸、暗杠三条!来来来,给钱给钱。”

  

       同桌:……

  

       ???

  

       !!!!!!!!!!!

  

       “八婆!!!!居然收着四条底裤!!!!!!我杀了你!!!!”*②围桌的一堆当红明星都毫无形象地集体愤愤起身,甚至邻桌的男人还故作一脸凶狠地来掐他腰,同门外准备跳出来当作惊喜的一堆人喊道,“阿霞!!把蛋糕端上来!!盖死他!!!!“

  

       “等等等等、怎么突然这么多人来了?原来你们居然还给我买了蛋糕啊?谢谢谢谢哈哈哈哈哈哈等下啊等下、诶、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错了我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庆祝派对没有开太久,大家都只是吃了点蛋糕,互相盖了两轮就散场了。

  

       10月底的香港仍然残留着夏日的余温,不过夜间总会有那么一丝凉意,刚草草地在洗手间里洗了个头的魏无羡此时被迎面扑来的一阵风吹得打了个小喷嚏。他吸了吸鼻子,独自一人缓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是他在香港度过的第27个年头,现在的他,早已褪去了从前的稚嫩,在这鱼龙混杂的娱乐圈也总算是有了一席之地。

  

       他回味着方才那男明星打趣着他说的话,蓦然笑出了声。

  

       “老天爷赏饭吃“?

  

       他们怕是没见过他从前不堪的模样——赌博、打架、通宵喝酒……除了毒品和性这些犯法的事儿外,他可几乎从小就沾了个遍。

  

       他抬手点了根烟叼在嘴上,一如他本人的习惯,也不吸入肺里,只是这么叼着。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会想到很多事,很多人。魏无羡也不例外。

  

       不过他进了娱乐圈以来,思考的事情倒比从前少了很多,以前还得记着哪个赌场有局,哪个人约了哪些人晚上劈酒等等,而出来以后,他只需要想着,怎么唱好歌就可以了。

  

       除此以外,他的脑子和他的心情,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能占据了。

  

       也因为这么一个人,他每每办事,都会有所顾忌,而后约束自己。

  

       想到那个人啊,他就不禁轻轻笑出声。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是其实魏无羡都知道的——在新的公司里拼死拼活、争来争去的时候,有个人总会在自认为悄无声息的时候替他处理掉那些大大小小让他困扰的事。

  

       那是属于他的温柔,他一直都知道。即便是他拒绝了,那个人也一定还会坚持地去帮他。

  

       可是七年来,他都没真正地同他再面对面见过。可能那个人有来看过他,他不知道。

  

       想到这里,魏无羡心里就一阵怅然。

  

       从前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而今好像自己有点起色了,最想分享的那个人却怎么都没法见一面了。

  

       当初是不是不该直接就走了的呢?

  

       “蓝湛啊……“他喃着这个自己已经不知偷偷唤了多少遍的名字,而跟着的,总会是一声长长的叹气。可还没等他多想什么,他路过的电器店的景设电视竟出现了他方才唤到的人的名字:“……1994年10月31日下午16点30分,本港行政主任蓝忘机宣布退任,新上任……“

  

       “什……?退任?“魏无羡没有关注前因后果,单单是看到蓝忘机宣告退任,他就傻愣在那儿了,与此同时,方才魏无羡还讶异着退任的人,则是同样愣然地提着一个特大号的蛋糕和一个小袋子同他迎面相见。

  

       “……魏婴?“迎面而来的人身上穿的同从前那般,仍是一身白色整洁的西装,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分发型并不能遮挡男人额间若隐若现的汗痕,他一脸愕然,看起来像是没想到这个点魏无羡会站在这里。

  

       “蓝湛……“魏无羡是轻喃出声的,见到来者时,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人是真实的后,他才扬起了从前那般明媚的笑意,”蓝湛!真的是你!”

  

       “你怎么在这?”蓝忘机看到魏无羡这般模样,脸上的表情也不禁柔和了下来。

  

       “我刚从朋友家出来,”他可没想着要无视蓝忘机手上的东西,不过他也没想过要自作多情,只是故作不在意地问道,“你提着蛋糕要去哪儿?给人过生日?”

  

       见到蓝忘机摇摇头后,魏无羡承认,他心里蓦然重重地跳了一下,而在蓝忘机那清冷的声音边说着“是给你的”,边把蛋糕和另一个装着他新专辑的袋子塞到他手里的时候,魏无羡只觉自己鼻头莫名地酸了一下。

  

       他记得。

  

       “你这是,准备送到我朋友家的?”魏无羡红着眼眶问道。

  

       “嗯。”蓝忘机承认道。

  

       “那你是不是本来没想着要出现在我面前,甚至想着让我朋友不要告诉我,蛋糕是你买的?”他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失控,止不住地颤抖。

  

       “既你不想见到我,我自当……”“谁说我不想见到你?”蓝忘机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直截了当地反驳了。

  

       “谁说我不想见到你?”魏无羡重复地质问道。

  

       而这个问题,其实也是他在质问他自己——为什么当初不亲自说清楚再离开。

  

       “我的笔记本,你都看了的吧。”他低着头,悄悄地呼吸着调整着自己的鼻息。

  

       “嗯。”

  

       “既然你看了,就该知道,”他的声音带着点不自然的沙哑,随着他两步走到蓝忘机的身前,手心一紧,身体便往前倾到了蓝忘机的胸膛上,头不自觉地靠在了蓝忘机的脖颈间,“我是想这样靠近你的。”

  

       另外一只拿着奖杯的手,被魏无羡抬了起来,轻轻地、试探般地,搂上了对方的背脊。

  

       “这样的我,你还想见到吗?”

  

       他从来都不是个脆弱的人,更别提掉眼泪,从他有意识的时候到现在,他哭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可每每在蓝忘机面前,但凡蓝忘机对他上心那么几分,笨拙地对他好,他就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软得一塌糊涂的。

  

       他想过蓝忘机的无数种回答,甚至连对方拒绝的选项都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了,可回答他的,只有一阵长久的沉默,和一个紧紧的拥抱。

  

       魏无羡觉得自己真真要失控了。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任由着盈在眼眶的眼泪肆意地浸湿蓝忘机的那昂贵的外套。

  

       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脸庞被对方颇为珍惜般的动作捧起,两瓣干涸而温暖的软肉就这般毫无征兆地落在他的额间。

  

       在他愣神的时候,这份暖意缓缓地往下,落到了他的鼻间,停留了一会儿,好似猫儿在他心上挠了一下时,那温和的吻便落到了他的唇上。

  

       “这是我的答复。”他听见这紧紧地抱着他的人这般说道,“不是因为梦境,无关身份,任何,只是心悦你,想对你好。”

  

       他略抬头凝视着蓝忘机的那双琉璃色双眸,从这双好看至极的眼睛中,他看到了傻气得不行的自己。

  

       “如果你觉得我自天上来,难以靠近,那么你现在可以没有这种顾虑了。”他抬手替魏无羡抹开了耷拉在他眼睛上的碎发,别到了他的耳后,“方才的新闻你也看到了,我已经下来了,就在你面前。”

  

       “不是什么行政主任,也不是别的什么高层高管,只是,蓝忘机。”

  

       每一次,每一次,他同魏无羡说话的时候,都是这般认真,而那从他的薄唇中吐露出的、总是让魏无羡觉得好听至极的粤语,此时正对着他表露着对方的心声:

  

       “这样的身份,足够邀请魏先生同我共度往后余生吗?”

  

  

  

       -  END  -

  

  

①.谭咏麟1984年劲歌金曲得奖歌曲《爱在深秋》

  

②.92年版《家有喜事》打麻将选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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